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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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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悠悠地往辦公室走,推門進去就對上了徐霏冷冽的視線:“你是商董的兒子?”

李疏音猝然一笑:“他們說的話你信了。”

徐霏冷嘲:“我是信了,商董本來就還有個養子,如果他還活著,應該和你一樣,今年二十歲,現在百度百科還能查到那個名字。”

“商憐音,這個名字你聽過嗎?”

三個字緩緩落下,李疏音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點點漣漪,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然而他只是不動聲色地擠出了一點笑容:“這誰?很出名嗎?”

徐霏仔細看著李疏音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見他不承認拿起手機搜出了那個名字,照著百度百科上的信息把履歷一字一句念了出來:“商憐音,01年出生,09年死亡。百年難得一遇的音樂神童,擅長各類樂器,熟練使用鋼琴、小提琴、大提琴、長笛、電子鼓等多種樂器。”

“母親是國際知名小提琴家商景鳶,父親是艾樂樂團首席鋼琴家席洧川。”

“三歲接觸鋼琴、小提琴,並展現了出眾的音樂才能;四歲跟著父母參加歐洲巡演,曾為英國女王演奏;五歲嘗試創作,著有《星星夢》、《七彩糖》、《喜童》等童謠;七歲舉行小提琴獨奏會,獲得一致好評;八歲前往奧地利維也納音樂大廳作為小提琴首席參與演奏,死於1.23爆炸,音樂新星就此隕落。”

聽完她漫長的介紹,李疏音點了點沙發的邊緣,輕笑:“所以,你覺得我是這個人?”

徐霏點了點頭,將手機放到了一旁,無比認真地看著他:“我覺得你就是他,以我幾十年的人生經驗,我很難相信一個鄉村出來的孩子會小提琴,會舞蹈。”

“即便是個天才,也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學會這些,除非他本來就有基礎,那麽再撿起來就容易的多了。”

“那你對鄉村孩子誤解頗深,”李疏音譏笑,“如果只是因為這種事情叫我,那以後都不必了。”

“下次懷疑人記得拿證據出來,不要空口給人安身份。”

“時間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他慢悠悠起身,背影對著她猶如一塊冰冷的堅石,“熬夜傷腦,不想提前老年癡呆就早點休息。”

出了大門,穿過長長的走廊,他毫不猶豫地踏進夜色。

無盡的黑暗將他緊緊包裹,他這一生似乎都從八歲那年陷入了黑暗,再沒有光明的那天。

那場爆炸是他所有苦難的根源。

他的父母為了救他而死亡,無數的音樂新星在那場爆炸隕落。他仍舊記得他被父母護在懷裏,透過臂彎在夾縫裏所看到的世界。

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屍骸,肉糜飛濺四處,尖叫聲、吟哦聲充斥著耳朵,一件件樂器被砸得稀爛,一如人那荒唐詭譎的一生。

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場那場音樂會的傷亡人數,觀眾裏傷者二百六十三人,死者三十五人。而舞臺上一百零三名演奏者中,死者七十九人,傷者二十四人。

有人失去了雙臂,有人終生只能靠輪椅行走,有人失去了聽力,終生與音樂無緣。

如果不是父母用生命保護,或許他也該死的。

他搖了搖腦袋不想再去糾結那些回憶,走進宿舍大樓,燈光灑在地面,世界好像都變得光亮了起來。

透過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見宿管大叔趴在桌上趁機小憩,旁邊立著一個立式電扇,呼啦呼啦地轉著,扇葉打著扇面在夜裏發出哢噠哢噠的響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蚊子,大叔迷迷糊糊地舉起手抓了抓臉,揚手揮了揮,又轉過了身,將背對向他。

李疏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頓住了腳步,看著那抹背影,突然覺得,守夜做保安也挺好的。

等解決完這裏的事情,他或許可以去嘗試一下保安的工作。

他掏出了電梯卡準備上樓,突然一抹瘦削的身影抱著兩個巨大的紙箱沖他走了過來。

那人身形高挑,約摸有一米八,頭上戴著一定黑色鴨舌帽,身上穿著工作人員穿著的黑色T恤和緊身褲,露出的手骨瘦得只剩骨頭。

雖然個子還算高,可抱著兩個箱子還是顯得頗為吃力。

李疏音的視線只停留了一秒準備走人,又聽那人道:“同學,能不能幫我拿一下東西?”

清潤的聲音雌雄莫辨,他原本不想理會,那人再度開口:“就在地下倉庫,不遠。”

他動作一頓到底是過去抱走了兩個箱子。

他走在前面,那個人緊貼在他的身後,突然靠近了他壓低了聲音道:“哥,好久不見。”

李疏音身體一僵,那人壓低了帽檐繼續說道:“別轉頭,這裏到處都是監控,地下倉庫沒有,你跟我來。”

那人走到了前面帶路,一邊走一邊說:“幸好遇到你了,不然我不知道怎麽拿過去,你真是個好人呀~”

李疏音沈默不語,跟著那人一路下了樓梯往地下倉庫走。

倉庫陰暗潮濕,裏面堆滿了各種不要的雜物,破破爛爛的玩偶服、各種用來擺臺的亞克力方柱,爛了邊角的集裝箱,布置舞臺的假花、擺件,甚至於還有不穿的婚紗禮服,雪白的顏色上積滿了灰。

頭頂只有一盞昏暗的光將滅未滅,一閃一閃,顯得有幾分詭異恐怖。

李疏音把東西放下,那人摘了帽子露出如瀑的長發,她踩著一個集裝箱大大咧咧地盤腿坐下,又細又長的腿在空中晃蕩仿佛隨時都能折斷。

不一會兒她從兜裏掏出了煙含在嘴裏,打火機剛剛點燃,似乎想到了什麽又把火滅了,將煙和打火機重新收了起來:“抱歉,忘了你不喜歡煙味。”

李疏音擰著眉頭看她,看著這個面色蒼白無血,臉上滿是被苦難打磨,早已經沒有了當初那副清純模樣的女孩,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怎麽變成這副鬼樣子了?留給你的錢都花光了?”

女孩沈默了片刻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花光了。”

三百萬,你就花光了?

李疏音嘆了一口氣倒也沒有怪她,花了就花了,反正錢掙來就是用來花的。

“這是男子宿舍,你怎麽混進來的?”李疏音靠著她坐下,女人沖他笑了笑,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找了個男朋友讓他帶我進來的。”

“你都有男朋友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十八了,是個大姑娘了。”

“哎,你別一副老父親心態呀!”宋思楠揮開他的手自顧自的理了理被弄亂的頭發。

“他是這裏的工作人員?交往多久了?”他難得說了一長串的話。

“不是,他是這裏的練習生。”

“……”李疏音突然沈默了起來,還真是沒想到現在的練習生這麽大的膽子,拿著粉絲的投票,居然還暗地裏交女朋友。

“他叫什麽?我幫你把把關。”能把人弄進來,想來也是有點關系的,他想了想腦子裏躥出了幾個名字。柳灝、鞏高義、傅言、金俊傑……正想著,女孩一臉難色。

“把關就別了吧,就交往了一天,今天過了就打算甩了,要不是為了混進來,我會找男朋友?”女孩笑了笑突然拉起他的手放在胸口,“這顆心只為你跳動,你不娶我不嫁,你放心我一直為你守身如玉呢~”

李疏音白了她一眼,抽回了手,屈起手指彈在她腦門上:“沒個正經的,說真的,你那個男朋友交往多久了?”

“一天,真的就一天,還沒十二個小時呢。我在網上看到你照片就想辦法來找你了。我說你膽子也真是大,明知道你大哥在追殺你,恨不得你死,你還敢到電視熒幕上蹦跶,不怕他殺你滅口呀!”

李疏音啞然一笑,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墻壁上,目光裏滿是決絕:“死就死吧,拖幾個一起下地獄也好。”

“你不會下地獄,你會上天堂的。”女孩的眼睛裏滿是純稚,李疏音盯著那鋪滿碎鉆的瞳孔輕輕點頭,哄孩子一般揉了揉她的頭,“嗯,思思以後也會一樣。”

“東西給我吧!”李疏音朝她攤開了手,宋思楠打開了那個空箱從裏面掏出了一個文件袋顫顫巍巍地遞到他的面前。

李疏音剛要接過,她又收回了手:“不是說好出獄後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嗎?你為什麽出獄了也不告訴我?為什麽你總是一意孤行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事?”

“你這樣讓我怎麽辦?!”她眼眶泛紅,聲音幾乎哽咽,全身似乎都在顫抖。

“你知不知道你入獄這些年我怎麽過的?我就只是想跟你安安穩穩的,吃一頓飽飯,睡一個好覺。”

“我每一天都在擔心你是不是在獄裏受欺負了,你的脾氣那麽臭,會不會有人打你。我每天吃飯都在想你在吃什麽,你有沒有餓肚子,那些人會不會不給你飯吃。”

“天冷了擔心你沒衣服,天熱了擔心你中暑,每長高一分都在擔心你的衣服是不是也小了。一天天度日如年,我們都只是被家族拋棄的棄子而已,那種沒有人情的家有什麽好的?”

“哥,咱們不覆仇了好嗎?我不想你再被撞斷腿,會沒命的。”女孩抱著他哭泣,眼淚浸濕他的胸口,李疏音穩穩地站著不動如山。

見她哭得快要背過氣,才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我沒想回去,我也沒想報覆。”

“我只是想,我幹幹凈凈地來到這個世界,我也想幹幹凈凈地走,我不希望以後以殺人犯的身份去見我的父母。”

他帶著一腔孤勇背水一戰,為的只是一個清白。

宋思楠的脊背僵硬,心臟倏然收緊鼓成一團。

是呀,他們想要的從來都不多,可老天爺似乎什麽都不願意給。

她笑著抹幹臉上的眼淚,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將那份文件鄭重地交到了他手裏:“等你出庭的那一天,我會坐在你的證人席上。只是,希望這一次不要讓我等太久。”

李疏音淺淡地嗯了一聲,擡步離開,剛走到門口突然又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她鄭重道:“好好珍惜自己的感情,不要輕易交付,也不要隨意欺騙別人的感情。如果不想繼續,記得和他好好說清楚。”

宋思楠聽到這來自老父親的叮囑煩躁地揉了揉頭發:“啊,知道啦,會跟他好好分手的,練習生就該好好準備比賽,談什麽戀愛。”

李疏音帶著東西回了宿舍,淩盡白給他留了一盞燈,回來的時候依舊明亮。

他把東西一一的備份好小心收撿起來,正打算躺在床上又摸到了那團水漬。

忘記晾起來了。

李疏音掀開床鋪,把被子攤開晾了起來,直接睡在了硬板床上。

淩盡白瞅著他,拍了拍自己的床試探性地問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不用了,謝謝。”他倒頭就睡,硬板隔得他渾身骨頭疼他也渾然不在意,只是將雙手踹在懷裏搭了一件衣服睡了。

反正這樣的日子他也習慣了。

商景行一夜沒睡,照著手機看了一晚上的飲食教程,想著給兒子做什麽早餐。

宋子默說兒子現在喜素不喜葷,喜淡不喜辣。

飲食風格變化很大,這次不能再觸逆鱗了。

是他慌了神,一心想著把兒子早點接回家才幹出那種蠢事。

他沒有想到兒子會這麽抗拒他,甚至不願意跟他回來。

是他太過自信了,以為自己是他絕對的依靠。

可事實上,兒子連他都信不過。

孩子變得敏感多疑,父母才是主責,他是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商焱一大早就被一陣撲鼻的香味喚醒,順著香味下樓就看見自家親爹準備了一個超大的食盒,一共六層,裏面擺滿了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早餐。

商景行沒回來睡,聞逖久違地睡了個好覺,想著早上要化妝早早起床。

卻怎麽都沒想到那位本不該在家的姥爺,正端著一份新鮮出爐薄皮蒸餃從廚房裏走出來。

天要下紅雨呀,商景行居然會做飯。

關鍵還做的挺好,中餐西餐居然樣樣不在話下。

他還以為這人這會挑剔,沒想到還是個廚子。

聞逖的開始分泌唾液,然而還是冷然轉過了身不去多看。

商焱看著那熱騰騰的蒸餃舔了舔唇,想撈一個嘗嘗,手剛伸過去就被打開:“給阿音的,你想吃讓孟姨去做。”

“嘖嘖嘖……”商焱靠在桌邊檸檬精,“區別對待喲,活了這麽多年,我連你會做飯都不知道。”

商景行將蒸餃放進了食盒裏,慢悠悠地道:“做飯是一個爸爸的基本技能。”

商焱:“……”我果然不是親生的。

果然父愛也是分參差的。

聞逖瞥了瞥商景行,覺得他和以前不一樣了,明明是一個模子,卻感覺沒有了過去那麽陰郁。

昨天是發生什麽了?

“快五點了,我先走了,”他提著食盒走了,商焱還沒來得及洗漱頂著雞窩頭也跟了上去,“等等我呀,一起。”

聞逖看著詭異的父子二人組,陷入了沈默。

這兩父子最近都去感覺怪怪的。

不過……他很喜歡這種無拘無束的感覺。

沒有那兩父子的眼神壓迫,聞逖含淚吃了兩大碗小米粥。

碳水的滋味,真是太妙了!

李疏音睡到五點五十就開始起床。

食堂六點開,他喜歡一個人,起的稍早。

然而他怎麽都沒想到,一大早就有驚喜。

呵呵……還真是陰魂不散呀~

遠遠地就看見商景行等著他了,李疏音腳尖一轉下意識調頭就跑。

“乓”地一聲大門倏地關上。

商景行一步步朝他走來,手掌拍在他耳後的墻上把他壁咚在門板上:“跑什麽跑?你爸我就那麽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音哥兒:孤獨、弱小、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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